武田信繁站在山脚下,眺望远处的莽莽群山,那起伏不定的山岭像一条青色的巨龙横卧在信浓大地上。这条山脉曲折蜿蜒一直向西南直通南信浓。难得一个大晴天。碧蓝的天空只有几片浅白色的云朵,就像一团蓬松的棉花。
回想起几个月前他还在越后的监牢里等候裁决,武田信繁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他身后是五千甲斐锐士,他们整齐的排列成数道纵列静静的站在山道之间,赤红的旗帜迎着山风轻轻飘舞,金灿灿的武田四割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面旗帜代表甲斐源氏的荣耀。承载着武田氏十几代人数百年的光荣历史。
三天前甲斐府中踯躅崎馆里,武田晴信满怀忧虑着对他说道:“我甲斐源氏的荣耀不可辱没,我们受到的屈辱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次郎!我武田氏在信浓的基业就拜托你了!”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应答的,带着一丝释然与解脱告别妻子,带着年仅十五岁的长子武田义胜赶赴战场,谱代家老松尾信是打马靠过来说道:“前面就是塩尻峠,峠上的熊井城乃横贯两座盆地之间的重要拠点,不知主公打算如何行动。”
武田信繁眯着眼睛淡淡的回答道:“突袭,傍晚行动。”
天色渐渐暗下来。本不算宽阔的熊井城也随之陷入寂静,矢岛三郎大夫是熊井城城代。他们家本是西诹访国人众,早在十几年前开始追随小笠原长时,上次塩尻峠之战作为小笠原军的先阵被武田信繁第一轮击溃,就跟随小笠原长时退往中信浓。
随后辗转前往越后,这一晃就是十余年没有回家,眼看家乡近在眼前难免思乡情怯平添几分忧愁,这些日子总是梦见十余年为见的妻儿翘首以盼,往年只有正月正旦才会想起的亲人却让他牵肠挂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能在晚上喝点小酒以助睡眠。
这日傍晚他又喝下几杯酒,借着酒劲躺下休息,不知睡了多久便听到城内一阵闹哄哄的声响,不一会儿几个心腹旗本闯进来大喊道:“主公不好了,武田军打进城里了!”
“纳尼!”矢岛三郎大夫乍闻噩耗是又惊又怒,一跃而起大喝道:“你说什么!怎么会有武田军主动进攻!你……”
几个谱代家臣也急匆匆的跑进来,回报道:“臣下仔细辨识那旗帜乃是武田典厩的旗印,想必是武田军的主力攻过来了,是守是退请主公速下决断!”
虽然嘴里是说“是守是退”,但他们的态度却摆明着只有“退”一条路选择,不是他们太胆小实在是这座小城有所防备时还能堪堪抵御大军攻城,若像这般被轻易打破是绝无可能守下来的,更不用说攻城者是昔日的强敌武田信繁。
矢岛三郎大夫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惊失色道:“果真是武田典厩殿?难不成武田典厩便是本家命中的黄幡星吗!”
趁着这个当口,城内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几个谱代家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很不的拉着他立刻就逃,矢岛七郎右兵卫尉扶着失魂落魄的矢岛三郎大夫,言辞恳切道:“主公!请速下决断吧!再晚一些我们就逃不掉了!”
“对对!立刻就逃,我们要逃的快一点,给信浓守殿报信!”矢岛三郎大夫随便找个荒诞的理由便匆匆撤退,城里的五百守军看到主公撤退也跟着没命的奔逃,侍女们早就不知跑到哪里躲起来,一眨眼小小的城池里跑的一个人影都不剩。
武田信繁下令停止驱赶,任由他们从容离去,武田信繁亦非多田满赖这个夜战高手,趁着傍晚突袭一下或许还可,让他打夜间追袭战还是算了,眼下天色已晚,再盲目追击很有可能撞进信浓军团的本阵里,就以他手中五千兵丁去碰名将云集的一万七千大军绝对是个愚蠢的选择。
熊井城被破的消息很快传到小笠原长时的耳边,听说是武田信繁亲自率领五千精锐攻城也就原谅矢岛三郎大夫的不战而逃,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老部下们有多么畏惧武田信繁,这几年跟着吉良军团打合战时,觉得武田家就像纸糊似的一打就破,可真让他们硬碰硬的顶着武田军主力,那就变成自己是纸糊的了。
得知武田军的新动作。小笠原长时也不敢擅专。立刻着人通知林城的真田幸隆和埴原城的村上义清。三路军势分属三地又互为犄角可以有效的防止意外情况,在缺少情报的古代也仅有几种方法预防不必要的风险。
“如果我幸隆所料没错,武田典厩必是率领援军赶来的,而且这援军不会很多。”真田幸隆十分笃定地说道:“因为甲斐现如今只有六千精锐,以武田大膳的性格必然会留下一部精锐以策万全,留给武田典厩的兵力有限,以我对武田家的了解,这股援军大约在两千到三千之间。而且主力必然是武川众。”
小笠原长时满怀忧虑地说道:“弹正既然这么说,那就应当是确凿无疑的了,只是这样一来武田军至少拥有一万两千军势,而我等只有一万七千余仓促整训的国人军,胜负是在难料啊!到不是在下想赢怕输患得患失,实在是担心我等闹出差池坏了主上的大事可就不妙了。”
不同于小笠原长时的悲观情绪,村上义清对武田信繁没什么畏惧感,他可是两次击败武田信玄的信浓总大将,除了武田信玄亲率大军之外,能让他心生忌惮的也只有真田幸隆一人。
眼下真田幸隆就坐在他的身侧。他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自信满满的说道:“信浓守多虑了!以我义清看来。我等胜则喜败亦无须担忧,若那武田军攻的猛烈使我等无法保持对峙之势,只需谨守筑摩郡几座紧要城砦即可,主上必然会亲率大军前来救援,到那时可就不是诹访一郡能够交代过去的事情了。”
在攻下熊井城之后,曾根昌世、马场信春第一时间率军赶到这座城里,无奈这座小城实在太小,满打满算只能容纳三千士卒,对于一万三千人的庞大军势来说根本不够用,熊井城外一马平川的坡地根本无法建造支城,距离最近的赤木城就已非常靠近信浓军团的先头部队,二人左思右想两人还是决定命令足轻伐木造营以策万全。
武田军这边是想功又不敢攻,不攻又有点不甘心,另外一边的吉良家配下信浓军团也差不多,爬山仰攻塩尻峠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不夺取熊井城又不行,塩尻峠的战略意义双方都非常清楚,放任武田家获得塩尻峠的主动权,就等于把信浓军团的活动力钉死在筑摩郡,或许稍有不慎诹访郡的军势就突入筑摩郡横冲直撞给己方带来无尽麻烦。
小笠原长时急的团团转,转眼看到村上义清不以为然的样子,急切道:“却不想武田军行动如此迅速果决,竟会在塩尻峠上修建大砦,我等若守不住塩尻峠就会引出大麻烦,可攻攻又大为不易,不攻在主上那又交代不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诶!信浓守这话就错了,主上会在意一座山峠的得失吗?又何来交代不过去一说!委任我等为信浓旗头行使军政大权是主上对我们的信任,更是对我们的考验,挺过这一关你我二人就有希望晋身谱代家老……”正说着,村上义清用目光扫向一直笑而不语的真田幸隆。
要比起功劳,村上义清这些年都立下不少功绩,只是因为以前他的判断有误总是不愿意向吉良家低头,以至于许多功劳白白的作废,但以他在川中岛合战里坚守海津城的功绩,捞到信浓国人众多内军力最大的北信浓旗头,带领自己最熟悉的郎党算是奖赏,但并没有给他最想要的谱代家老格,只是对他勉励一番鼓励他再接再厉争取获得更大的功绩。
他很清楚谱代家老很难得到,可眼前这个家伙却以一介新参众的身份轻易获得梦寐以求的谱代家老,即使绝大多数武士慑于家督威严不敢置噱,但私下里的嫉妒是难免的,你真田幸隆在信浓干过哪些事情早就被吉良忍者抄个底朝天,要说这功绩确实有点骇人,但你能不能一直延续这种神奇呢?既然你也要表现来稳固自己新到手的谱代家老位,那是不是应该多拿出点真本事呢?
村上义清的功利心没那么强,他这个年纪的武士所考虑的更多还是家业子嗣,只是从目前看来他的小儿子源五郎并不具备他故去的那几个哥哥的资质,如此一来他就难免要多想一些,早一日当上谱代家臣,以后他家小子的身份和地位就越高一些,事关家督的问题就没有小事,也不能怪他在言语间存着几分小心思。
真田幸隆温和的一笑道:“两位不必担心,我幸隆心中早有定计,塩尻峠上的武田军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把自己陷进一个进退维谷的绝境,想必武田典厩很快就会想通其中关窍,若让他拆掉熊井城甚至一把火烧掉就大大的不利了,不过我等却不能让他这么早意识过来,我们要迅速行动。”
两人顿时来了精神:“行动?怎么行动。”
“武田典厩必以为我军心有顾忌不敢进攻,短时间内对峙的把握还是有的,若我所料不错的话武田军现在一定在想着对峙到秋收以后再做打算,两位可知道何为反其道而行之?那就是你以为我不敢攻城,而我就偏偏攻城给你看,不但要攻城还要用上武田典厩用过的战术,夜袭!”
三日后,信浓军团尽起大军前往赤木城不远的大宫八幡宫进献祷文祈求信浓平定,随后在大宫八幡宫外立下阵幕,三位大将请出足利二引两旗悬挂于八幡宫门前,村上义清深吸一口气大喝道:“八幡大菩萨在上,请保佑我源氏武运长久,保佑我等旗开得胜啊!”
“必胜!必胜!必胜!”一万七千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十几面军太鼓交击齐鸣的鼓噪着振奋士气,古代用兵首重士气,士卒可战否首先要看士气,精锐否依然要看士气,没士气就是个没有灵魂的泥胎人偶,大水一来即土崩瓦解。
信浓大军再次开拔,目标锁定塩尻峠熊井城,不过他们声威赫赫的大军赶到距离熊井城一里之外的常光寺就停止前进,然后民夫们忙着伐木烧水支起帐篷,做出长期驻守的架势,熊井城上的曾根昌世长出一口气,咧嘴一笑:“这信浓军团也不过如此嘛!在大宫八幡宫搞出那么大的阵势,实际才走一里路就停下来,这是在吓唬谁呢?”
武田家的武士们哄笑起来,沉重多日的沉闷压力随之消散许多,米仓丹后守重继也在一旁凑趣道:“我听说这熊井城的守将还是十年前典厩殿的手下败将,见到典厩殿的旗帜竟然吓的连抵抗都不敢便拔腿就跑,这等人也配做武士?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