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悠闲温情,因为那里的人现在几乎没有任何生存压力,也不用争强斗狠。但郭绍不敢贪恋,次日一早就去侍卫司。
侍卫司现在皇城大内的外面,南门靠东的地方。相比北衙殿前司诸机构,这边属于外朝,确实没那么亲近。郭绍先向韩通报道,以示结束告假日期。
早上有诸多日常琐事,主要是对各部当值的厢、军主将和副将进行点卯;然后和所有到场的武将一起核对枢密院的命令。日常军令就是城防,权力全在枢密院之手;特殊情况是调兵,这个相当重要,出了错乱动兵马、罪名就十分严重了。
等这些事过去,一整天就随意处理一些军务,懒点可以拖延,勤快点可以多做些实事。反正有些事没有强制,压力便不是那么大。
侍卫司人很多,但现在最重要的也就三个人:韩通、郭绍、高怀德。
还有一个李重进,但他在淮南,同样被人惦记着,毕竟挂着侍卫司第一把交椅的名分。李重进不在,马步副都指挥使韩通说了算,但郭绍的地位略低也有相当大的权力,至少可以一人否决大事;枢密院的军令如果郭绍不认同,韩通就不敢下发军令。高怀德任步军都校,名义上管理虎捷军左右二厢。柴贵虎捷军厢都指挥使也在侍卫司出入……马军司都指挥使韩令坤暂时不在东京。
郭绍记得似乎有人说过,世上能遇到的人很多,但经常琢磨的,其实就那么几个人。如今他想起这话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日常在侍卫司,主要就是这么一些人在交流。
……今天早上飘了一阵雨,现在淅淅沥沥的到下起阵仗来。不过春季的雨,还是不如夏天来得急,慢慢地下连绵不绝。二月的天气,坐下来不动仍然有些冷。
郭绍在库房的签押房里坐着,正在慢慢翻阅一些旧的军令公文存档。五代十国改朝换代很快,太早的东西根本找不到,但近几年来的不少存档,还是可以从里面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幸好识字,一开始看繁体无标点的字很吃力,但静下心来多看,慢慢就有点习惯了。皂隶端茶进来,郭绍便搓了搓手,停下来喝盏热茶,一面看门外的雨景歇一下眼睛。看着雨帘婆娑,郭绍若有所感……
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同等阶层的人都谨言慎行,没有人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要遵循一些什么原则。郭绍前年还是小队长,在前世也没混上什么发达的位置,两眼一抹黑,只能靠自己从周围见闻总结、琢磨……和那些出身世家耳濡目染的老油条显然没法比。
不过郭绍想问题的思维和角度显然不同,现在他就在想一些抽象的感悟:大周人口起码数以千万计,有节镇、州县不计其数,但十余万禁军就对全天下形成了压倒性优势。几千万人还不如十万人?显然不是,如果几千万人拧在一起肯定是统治者无法控制的力量,但问题是谁能把所有节镇州县拧在一起……反正单独的几个州县无法对抗中央就行了。
同样皇帝一人和高级武将、贵胄只有这么一点人,却能控制十余万禁军。除了靠威望,同时也是分化的结果……禁军将士同理天下百姓。
十余万禁军很厉害,但谁能让他们同时反对皇帝和大臣?如果存在这样一个人,那他还没成羽翼早就被盯住,或者无法控制、那这个人就是新的统治者……厉害的不是十万禁军,而是能让十万禁军听从命令的人。因为十万禁军不是一体,而是无数部队和个人组成的一个综合体。
郭绍这么胡思乱想一阵,又想起一句话来,大约是这么个意思:千千万万的民众力量很大,但具体到个人,你只是千千万万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所以没有力量。
就在这时,高怀德走了进来。郭绍放下茶杯,起身客气招呼道:“高都使。”
在高怀德家里,他称呼高兄;但在侍卫司,郭绍还是比较低调地叫军职……虽然禁军里称兄道弟的人不少,但低调一些总不是坏事。
高怀德也忙回礼,走了过来。郭绍转头看了那皂隶一眼,又指着自己喝的茶杯,那皂隶终于懂了,赶紧去倒茶。郭绍不禁心道:这么高级的衙门,奴仆还不长眼,果然五代十国的官场积弊还没成势么?
高怀德道:“韩副都让马、步司都拟一些名单上去,淮南降兵组建怀德军,又归咱们侍卫司管,总不能让淮南将领都还各自带他们的兵,得送一批人过去……前几天的事了,郭将军尚不在东京。”
郭绍的心下立刻提起来,昨天就忍了没提那茬,今天倒好,高怀德主动提起,那这事儿能办得不着痕迹、水到渠成了,心下便是一喜。
高怀德斜眼瞄了一眼出去的皂隶,轻轻提道:“虎捷军左厢诸将在淮南戮力作战,我觉得不好动;只能从右厢挑些人,我倒是做了几天右厢都校,不过时间不长,大部分人我也不认识的。”
郭绍心道:高怀德真上道,果然是这样,你对别人耿直,别人总会投李报桃。
他不动声色道:“我也听说这事了,着实有点难办。总要有人去怀德军不是……高都使也总要在虎捷军挑一份名单,不能把调动的武将名单都丢扔给马军司。”
“确是如此。”高怀德正色点点头。
郭绍又忽悠道:“史彦超在马军挺有些威望,虽然调到殿前司去了,但咱们在这边做得太过分,史彦超恐怕也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