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归做的事情很特别,他小心翼翼将臭毛豆上长出来的那层绿毛挂下来,然后放在白色乳液中搅拌,林杝猜着那是纳族人偶尔喝的羊奶,他们一个氏族里就一头可以产奶的羊,这些奶多被卖出去换生活必需品。
“错,这里头还有蜂蜜。”池归把“绿毛”溶进液体中搅拌,然后开始加各种捣好的草药汁水。四小姐惊奇地看着液体发生五颜六色的变化,最后变成全黑,静置少顷,池归又回身问林杝:“阿曼你手上那一罐蒸干没有?可别焦了!”
药炉里头没加多少炭火,需得慢慢等汁水自己蒸发,留下白色的粉末,弄得不当心就会变成黑炭。四小姐低头查看自己这一炉成果,还算满意。用厚布包好陶罐的耳朵,拿过去给池归。
“当心烫手。”
“再去烧这一炉。”池归不客气吩咐。
林杝立即换了新一批的汁水去煮,份量大约只有一个小碗那么多,放在平底陶罐里只不过遮住个底,实在是纳族的器皿落后,将就着用。林杝一手拿着筷子在汁水中不停搅动,一手给炉子扇小风,她的眼睛却是自由的。
但见池归将那陶罐底层的白色粉末用小刀轻轻挂下来,盛在小碟子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东西,神神秘秘的样子。林杝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池归摇摇瓶子,淡然一笑,“这个?他们的神。”说罢,从里面滑出一带血的青色小囊,稳稳落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碗里。
四小姐不算见多识广,但常识还算有,倒抽了一口凉气,扭头先看大门有没有关好,然后压低了嗓音惊呼:“这是蛇胆!”
“聪明。”池归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神色淡定中带着一股笑意,一派悠然自得,轻松惬意。
纳族将银环敬为神明,他丫儿居然用蛇胆给人家吃。林杝脸色复杂变幻,“别告诉我,这是银环蛇的蛇胆。”
池归点点头,十分赞许。
林杝扶额,尽管她知道大夫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不是尊敬神灵,也知道这东西对纳族人的生死存亡起到关键的作用,可是毕竟以此为信仰世世代代的人,“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池归已经倒了煮好的汤药在捣烂那颗蛇胆,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性感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冲林杝调皮眨眨眼睛。瞧着林杝还有些担心,便问,“阿曼,你信牛鬼蛇神吗?”
牛鬼蛇神?
林四小姐的目光落在池归的手上,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出神许久。从前,她以为天地浩然正气,说什么神啊鬼啊的话骗人,不是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就是为了蛊惑人心。人死则化作尘土,烟消云散,哪里来的神明?!哪里来的灵魂?!哪里来的来生?!
“信。”
可是她现在信了。
池归挑眉,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肯定的回答。
“我还以为,阿曼和我一样不信这些呢。”
林杝抬眸看他,见他深邃的眸子里波澜不惊,犹如子夜的天幕,广袤无垠的黑色里镶嵌着无数的星辰,神秘而又璀璨。她一下子觉得池归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大夫,他的故事一定与众不同。
两人沉默凝视,气氛怪异之际,门从外面被推开,严安健步进来,“池兄,你要的草药我找来了。”却被扑面而来的沉默气氛波及,又见林杝也在,目光在那两人之间游走,“哦,姑娘你也在啊。”
“嗯。”林杝迅速收拾好自己的遐想,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明明她和池归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可被这死鱼脸的严安的死鱼眼睛一看,总觉得有些脸红和心虚,不高兴去直视他。
池归跟没事的人一样,淡然提醒一句:“阿曼,你看着点火候。”
“啊!”
差点就糊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
严安是知道池归杀了银环取蛇胆的,因为这厮从外面回来,将屋门一关,把衣袖里的东西递到池归面前。那些采来的草药不过障眼,其实池归要的是更多的蛇胆,而严安——也是主谋之一!
“你们……”林杝这一年在宛平耳闻目染,哪怕心里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总有些对他们两个大男人大胆的行为心生担忧。纳族人要是知道他们自己吃了蛇神的蛇胆,估计得集体自杀。
冷漠的严公子道,“他们所敬仰的神明,应该是在苦难中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存在。你又如何知道,当初他们的祖先以银环为神灵信仰不是因为那时候的鼠疫里,银环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