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到大腿根,不过不要紧,她们都穿了肩头吊带的半连体水靠和水靴,水靴口已经用麻绳扎紧了。
秀芳对王忆喊了一声,说:“王老师,待会你跟我一组吧,我听大胆说你挺害怕沙蚕的。”
王忆一听这话恼了:“污蔑啊,诽谤啊,我能害怕沙蚕?水里的虫子有什么好怕的?”
大胆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不是毁坏他在社员们心中巍峨高大的形象嘛!
社员们上岛之后便散开了。
这次大家伙还挺感谢大胆的。
沙蚕的习性很古怪,对于一个地方来说,闹沙蚕的时间很短暂,可能就一两天、两三天的。
平日里沙蚕会躲在深水区域没法捕捞,只有天冷了它们才会靠近岸边开始‘闹’。
但靠近岸边后它们也不会立马出来,或者说不会立马一起出来,只有开始闹的时候,才会统一闹、大批量的闹。
这样就导致一个问题,渔民平日里想要恰到好处的碰到闹沙蚕的场景还是挺难的。
大家伙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盯着几个地方查看,毕竟沙蚕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社员们拎着小桶散开后弯腰开始干活,同时也简单的聊了起来:
“其实沙蚕酱还行,是不怎么金贵,可毕竟挺鲜的,馇沙蚕酱和螃蟹酱、虾酱、咸鱼这些东西最养人。”
“不光养人,以前也是咱渔家人冬季换点外快的手段。”
“今年用不着了,哈哈,今年咱队里分红多,又不缺粮食,还有机器能给磨成细粮、好粮,吃的都是新鲜粮食,这些沙蚕酱咱自己留着就行了。”
“这得感谢王老师——王老师,你要不要给你的朋友同学啥的邮寄点沙蚕酱?”
王忆问道:“沙蚕酱好吃吗?”
社员们便笑:“说不上好吃,虾酱好吃吗?沙蚕酱就是一样的东西。”
“嗯,这东西就是挺鲜的,而且还不容易坏,有时候用来炒个鸡蛋大葱或者炒个辣椒还是很好吃的。”
“这不废话吗?炒这些东西得用油、大油,用大油炒啥不好吃?”
王忆打开手电找了片海边入水去看礁石底部,皎洁的月光洒在水面,手电光照进水里,一下子就看到了好多沙蚕在蠕动。
这场景挺那啥的。
此时的沙蚕们聚集在一起着实热闹,摩肩擦踵的跟赶大集一样。
这捞起来可简单,社员们手里拿着笊篱,往海底一撮就是一笊篱。
王忆这边看的多少有点膈应,他索性蹲在一块石头上拿着手电给两旁的社员照光。
长得很结实的王祥赖拎着水桶过来,他已经捞了多半水桶了。
王忆拿着手电照了照他的大胸,从胸口的轮廓认出他的身份:“哟,竹子爹啊?你怎么也来了?你是二组不是一组的,你是强劳力不是半劳力呀。”
王祥赖抹了把鼻子照例用瓮声瓮气的语气说:“没事,我有的是劲,过来给咱生产队忙活一点。”
“赖子你现在可比以前积极太多了。”秀芳直起腰笑道。
王祥赖在王忆身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队里照顾我很多,我不能丧良心。”
王忆笑道:“你不用这么想,咱王家不照顾自己的子孙去照顾谁?你只要听从队里指挥好好干就行了,不用额外多干啥。”
王祥赖摇摇头:“该干、该干。”
“以前我搞不清这个形势,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乱搞,这是错误行为。”
“现在我搞清楚了,那我就得把我以前做错的都给改掉、把我以前漏掉的都给补上。”
“再说了,我有的是力气,力气这东西越使越多,不使可不成,不使就没了。”
他坐下跟王忆聊了几句,站起来又要去干活。
王忆注意到他几次想要拿起烟袋杆但是最终又放下,就说道:“抽一袋烟吧。”
他估计王祥赖没抽烟是因为风太大没法点燃烟草,于是把随身携带的火焰剑小喷灯给掏了出来。
于是王祥赖嘿嘿一笑再次坐下,叼着烟袋杆使劲抽了一口。
见此有老汉上来讨火:“给个火,我也来一口。”
“同来同来,给我香一口。”
王忆提醒着说道:“吸烟有害健康,特别是干活的时候吸烟对身体伤害格外大。”
大家伙不在意:“干活的时候就要吸烟,吸一口烟过肺,浑身通透。”
“主要是太累了,以前整天整年的也没个享受,就抽这一口烟的时候感觉自在。”
听着大家伙的话,王忆便不劝说了。
烟酒不是好东西。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生活更不是!
抽着烟看着其他人忙活着,这事挺欢心的——不是因为别人干活自己歇着而欢心,是好收成让人欢心:
“今年的沙蚕行,这一次能造回去它个四百斤五百斤,能不能?”
“你胆子小了,我刚才绕着这边看了看,今年沙蚕闹的厉害,四百斤五百斤翻个倍不成问题。”
“呵,好家伙,千八百斤?”
“能!”
王忆问道:“带回去都要馇沙蚕酱吗?”
大家伙纷纷点头:
“对,馇沙蚕酱,以前这东西要收起来去找人帮忙换粮食的。”
“赖子就年年换,他粮食不够吃,爷俩都能吃。”
王祥赖眯着眼睛吐出口烟,说道:“嗯,年年换,跟我们爷俩没关系,我有竹子之前家里就得换。”
“那些年市场没有开放,不准自由交易买卖,我就把馇好的沙蚕酱攒起来,摇橹去内地,推上小车送我大姑家里。”
“我大姑在市里头的西边,那边隔着海远,有田地,种着水稻和玉米,然后他们那里到了冬天就有人用粮食换南货、换腥货,我送沙蚕酱过去他们很欢迎,这叫两头乐。”
一个老汉说道:“赖子能吃苦受累,我记得你大姑家挺远啊。”
王祥赖说道:“嗯,船靠了岸上再走一百二十公里。”
听到这里王忆愣住了:“你推着小车走一百二十公里?”
王祥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