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仁十四年,五月初五。
帝京,皇城。
这一场举国上下筹备一年之久的寿宴,于酉时拉开帷幕。
与禁宫四周华烛熠熠、鼓乐奏舞的盛况景象不同。
高空的天幕之上一直有阴霾昏暗的浓雾密布。
似一张细密交错的大网,隔绝下方的热闹喧嚣。
但不知何时就会被突变的风云掀开动荡的本貌,让众人从太平盛世中醒来。
……
禁宫建武门
通往太极殿一条罕有人至的僻静甬道上,
一袭紫色轻衫的年轻男子正缓步前行。
朦胧的暮色自他身后悄然映来,他周身不染尘世的贵气,仿似渐渐充溢而出。
当他走到廊头的拐角处时,原先持剑伫立于此的甲胄兵士一看到他,立马转身,
一边朝反方向疾行离去,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有人一直监视我。”
年轻男子看到眼前兵士滑稽的模样,不觉好笑,轻咳一声淡淡道:“你陈叔帮你引开了。”
“早说啊!”
那兵士立即停下脚步,丢开手中重如玄铁的长剑,兴奋地凑过来,
“主子,您终于来看我了,我这半个月来困守皇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到快把这里所有的砖块数完了。”
“哦?”男子微一扬眉。
兵士大吐苦水,“主子,您知道的,有人怕我玩忽职守,派人在暗中紧盯着我,害得没人敢与我交谈,都生怕被定义为刺探皇城情报的奸细。”
他耸耸肩膀,两手一摊,
“弄得我也不敢开口了,生怕无意间向哪个人传递了消息,害死了他。哎!这禁军统卫的位置我真不想坐了,谁想干我送给他行不行啊?”
“恐怕不行。”男子微微皱眉,作深思状,“你方学士都坐不了的位置,只怕没人敢接啊。”
兵士闻言额上青筋一跳,仰面叹息,恨不得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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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太极殿。
酉时三刻,
宴厅高朋满座,寿筵正式开席。
笙瑟弹唱之乐穿过雕梁飞檐、红墙黄瓦,飞出宏伟壮观的城阙高楼。
锦城九街八坊的布衣市民隐隐可闻,感慨歌舞盛景、共祷天子寿辰。
大殿之上,高居于主位的,正是鲜少露面的绍仁帝。
他的左侧,坐着一排后宫妃妾。
而右侧,则是以执政王关炜为首的众皇弟、皇子们。
至于皇亲贵族,外臣士绅等依次以官阶、品级陆续坐于堂下。
“臣弟携诸位侄儿共祝皇兄圣体康健,万寿无疆,祝大旻九州清平、海内安泰。”
执政王关炜率先朗声祝酒,众皇子随后纷纷起身,一同举杯相贺。
“皇弟有心。”高堂之上的绍仁帝轻抬酒盏,敲击着面前的案席。
天子虽方至中年,但被疾病缠身数年的躯体早已羸弱无力,得日日靠着强劲补药吊住精神。
为了让他支撑完一整场寿宴,太医院上下众人,可谓拼尽了一身才学。
“朕这些年身体欠安,力不从心,多亏有皇弟内持朝政,外御敌国,每日殚精竭虑,才保我大旻盛世长存。这其间有多少不为人道的操劳与心血呐。”
绍仁帝深陷感慨,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的艰辛及不易。
年轻时总是有着无限的精力,为了壮大父辈的基业而奋斗终生,不知疲倦……
可如今,到了病体憔悴,风烛残年的地步,才真正明白为君者的心酸与落寞。
关炜闻言有些泪目,正想着不如借此时机再向皇兄表一表自己甘愿为天子分忧且不敢道累的心志,奈何被人抢先一步。
“陛下。”
堂下的方少游立即自席间而起,恭敬上前道:“诚如陛下所言,执政王为大旻操劳多年,殚精竭虑,奈何一人之力终难应对举国之忧,为我王朝万年江山永固计,陛下应及早择立太子,让其修行储君之德行,以待来日承继大统。如此,王上不再独木难支,也可坐享太庙清福。”
“太傅言之有理。”御史张席间随即接过话来。
若是不在此时敲定选立太子之事。
下一次陛下与群臣共处一殿的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何时。
为妨夜长梦多,今日自己便担着触怒执政王的后果,冒险为自家主子拼上一拼罢。
他清清嗓子,“皇子们大都成年,且自幼学的是治国之道,想来定可为陛下、为王上分忧,不如权当给诸皇子们一个历练的机会。”
他顿了顿,想着应该如何帮自家主子争取,却又不能让他一人突出,成为众矢之的......
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
他达练一笑,“殷王精通政务,献王沉稳宽厚,此二人实力俱可问鼎储君之位。当然了,至于最终坐镇东宫的人选,还得陛下与王上敲定。”
献王关佶猛地站起,神色严肃,辩解道:“父皇,儿臣不敢奢求储君之位,张御史谬赞了。”
一旁静坐的关垣不免讥笑起来,倨傲的双眸瞥了关佶一眼,
胆小怯弱之人不足为惧。
他理了理华贵的衣袍,郑重起身,向绍仁帝抱拳道:“若是父皇相信儿臣,儿臣乐意为皇叔效力,共同壮大我大旻王朝。”
高居堂上的绍仁帝欣慰的点了点头,温言道:“都是孝顺体贴的好孩子,皇弟心里可有中意的储位人选?”
执政王关炜含笑站起身来,扫视了一眼他身后就坐的诸位皇子,心头凛冽的恨意不断激涌,面上却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