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再见。”覃松雪踮脚抱了他一下。
覃松雪还不到九岁,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失去了父亲会是如何,他想了一下他爸爸如果感染了那个病,再也见不到他,他心里就特别难受。
他形容不出那样的感觉,好像五脏六腑都空了一般,又像是上次过年偷喝了一杯葡萄酒后,晕晕乎乎地看什么都不真切。
班上的胖子同学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还没开口全班就哄堂大笑,老师气得直拍讲台让他们注意课堂记录。往常他是起哄最大声的那一个,但现在他却笑不出来,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发笑的地方。
不过就是上课被随机点了起来吗,他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好笑的?
覃松雪想起了班上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同学,曾经做过他同桌,上个学期她一个星期没来上课,听老师说她蹬三轮车卖炒饭的妈妈出车祸死了,还号召全班给她捐款。
如果他爸爸生病了,班上同学会捐款给他吗?
应该不会……她爸爸是个摆摊给人修鞋配钥匙的,他妈妈却是副县长……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家干什么……
“覃松雪!”
老师带着火气的话把覃松雪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覃松雪吓得不轻,忙不迭地站起来,他坐在最后一排,还弄倒了椅子,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全班又哄堂大笑。
“0除以任何数都得0,这句话对不对?”数学老师很不满覃松雪上课走神,随口问了一个问题。
“对……不,不对!”覃松雪说了一个答案,随即又改口。
“那你说这句话为什么不对?”数学老师皱眉。
“因为0不能做除数。”
“给我去后面站着!”数学老师指着教室后面的角落,抬高了声音道,“上课不认真听,我说的是‘除以’,不是‘除’!你一天到晚不是破坏课堂纪律就是骚扰别的同学!下个学期就要学一元一次方程了,你再这么下去,等着不及格吧!”
覃松雪一言不发把椅子扶起来往教室后面走。
“课本都不要啦?你还要不要听课,是不是学生?”数学老师厉声道。
覃松雪又走回去拿了课本。
教室里鸦雀无声。
数学老师继续讲判断题,她很满意这样的课堂纪律,这个班早该狠狠地管了。
覃松雪并不是第一次被骂,往常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陈恪之告诉他不必在乎老师骂他什么,只要学的东西都弄懂了就行,不撒谎不逃课不欺负小同学,其余全部无所谓。
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他只不过是想想爸爸,没有听清老师念的题目,就变得“不是学生”了。上课起哄的也不只他一个,为什么偏偏揪着他不放?他今天上课明明很老实的。而且上学期数学期末他还考了98分,难道下个学期学了那个什么方程就要不及格了吗?
覃松雪想不明白。
刚刚同学们的眼神分明是在幸灾乐祸。他觉得好像被这些人抛弃了,包括老师在内,他们都不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呢?
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课本上,覃松雪无声地哭了。小恪蝈蝈不在他身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很无助。
小恪蝈蝈说他是男子汉,不能哭,他还要去保护妈妈。
可他还是很难受啊……
哭的时候躲起来不被人发现就好了吧?
覃母在家里等了一天的电话,覃父一个都没有打过来。
H市感染者人数在不断上升,陈建国也没有带来噩耗。
不管怎样,如果覃父真的出了事,陈建国那边的消息应该是靠得住的。
这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更好。
黎家二老还不知道覃父的情况,如果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说不准会让覃母去变卖覃父的藏品,再把钱分给他们用,然后催着覃母去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嫁了。
家长们很有默契地不在孩子们面前提到**两个字,覃松雪和陈恪之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每天照常吃饭练字做作业。
只是覃松雪越来越依赖陈恪之了。
只有在陈恪之面前,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肆意宣泄自己压抑的情绪。
他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可以对陈恪之说。
不管发生什么,小恪蝈蝈都会一直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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