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我,妳是我的人,甭说跪了,我要妳去死,妳眉头都不能皱一下。」
唐寅看向吴嬛嬛说:「君要臣,臣不死不忠,对吧,吴公子?」
吴嬛嬛一边揣摩唐寅说这话的意思,一边点头。
唐寅若是像是蒋杰那般迂腐,死抱着纲常不放的俗人,就等着父皇的圣裁,她何须走这趟路,
看着唐寅招手将袁绒蓉叫回身边,拿了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拭泪,平静地像是如镜的湖泊,吴嬛嬛都怀疑唐寅耳朵是不是有毛病,说了那么多,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险?他开罪的是大翎朝最尊贵的人之一,发句话就能将他碾成碎屑的太上皇。
「奴婢的人和命都是少爷的。」
袁绒蓉不容质疑地说。
「那就听我的话做,需要跪时,我自然会告诉妳,现在还不是时候。」
唐寅满意地握了握袁绒蓉的手。
「东家三思。」
「唐贤侄,别意气用事。」
沉默多时的华掌柜和张夫子同声出声,深怕吴嬛嬛会错唐寅的意思,以为他不希罕这份好意,失去这个唯一能在太上皇面前说上话的人。
原本华掌柜要随袁绒蓉之后下跪,这张老脸没有什么丢不起的,保全唐寅最为要紧。
「与其舟车劳顿,吴公子不如在江宁多待几天,我让绒蓉多唱几折玉堂春给公子鉴赏。」
唐寅语惊四座,吴嬛嬛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听错。
她固然不想看见唐寅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模样,但刚愎自用,非要撞倒南墙死嗑,这等愚蠢的匹夫之勇,更让人倒胃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父皇文德圣明,对诗画有造诣的士子一向爱护有加,你若能修书一封,自行请罪,相信父皇会从轻发落。」
被评价为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的慎宗,艺术天分全能,蔡京以一手好字得慎宗青睐,位居当朝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寅要是早到大翎朝几年,以诗书画敲开这扇黄金铸的富贵之门,不失为一条功成名就的快捷方式,如今的慎宗注定是亡国之君,金人之奴,绑在这艘将沉的船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唐寅又不傻,有多远闪多远。
「公子厚爱,伯虎感铭五内,并非伯虎不识抬举,而是公子真想救唐家一家老小于危难之中,便不该向太上皇进言。」
「君无戏言,圣旨一到就无法挽回。」
吴嬛嬛提醒唐寅,这事不能开玩笑。
等皇城外的太学生散去,无论朱勔是生是死,唐寅都难逃秋后算账的命运。
雨势渐歇,唐寅放轻音量说:「恕伯虎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当今朝廷君弱臣强,民心浮动,太上皇年华正盛,被迫辞位,定然觉得天下离心,公子还跟他老人家唱反调,公子认为太上皇是会纳谏饶恕伯虎,还是会杀一儆百,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龙威犹在。」
吴嬛嬛的出手只会帮倒忙。
论理鞭辟入里,父皇的确是对朝臣极度不满,双方关系形同水火,几乎是大臣说什么,父皇便反对什么,等皇兄在大臣拥戴下登上大宝,父皇连皇兄也不待见。
可想而知,谁想要杀朱勔,父皇便憎恶谁。
父皇要教训唐寅,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欲救之却是害之。
一阵后怕,吴嬛嬛悚然地望着唐寅,差那么一点,她便将唐寅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夫子一直以为唐寅是纵情声色之辈,才智放错了地方,听这一席话方知他深识远虑,单一句君弱臣强道尽大翎国的隐忧,再看他时,眼神已有不同。
华掌柜却是见惯不惊,东家双足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铁口直断起来,比道观里的天师还要准确。
「照你说这件事该当如何?本宫敢说,父皇一定不会轻饶你。」
吴嬛嬛想听听唐寅的高见,如何解开这个死局。
唐寅咯咯轻笑,折扇轻摇,不快不慢地说道:「陈东拿了我的书当刀使,那么我便有资格,借他要砍的人头一用。」
变数不可逆,唐寅便将变数化为对自己有利的优势,借势打势,把失控的局面再次拉回。
对袁绒蓉说:「附耳过来。」
耳语混杂雨声窸窸窣窣地,吴嬛嬛、华掌柜、张夫子都伸长耳朵,想知道唐寅的下一步。
没办法,实在是袁绒蓉从哭丧变得和悦的脸,雨过天晴的艳色太诱人。
唐寅比了比吴嬛嬛后,袁绒蓉从容信步走近吴嬛嬛。
弯动束素,掩唇在吴嬛嬛耳边转述唐寅刚刚说的话。
吴嬛嬛冁然而笑,柔嫩白皙的玉手在几上拍了一下,称:「妙。」
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千算万算不如天一划。
比起算无遗漏,唐寅更擅长于补漏、抓漏,一计不成再一计,计计相连,直至滴水不漏。